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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7章(2 / 2)

丈夫。这两个字让我从胃里翻涌着腾上一股恶心,一刻也待不下去。蒋秋时从后面紧紧扯住我的手臂,头一次不顾在外人眼中温文尔雅的形象,狼狈出声:“林曜,我可以解释。”

邵琴后退了两步,看着这一幕笑了几声,眼泪都要笑出来,“蒋秋时,你是宁可和他解释,也不愿意和我解释吗?我们好歹结婚四年,你到底把我放在哪里?”

我听见他疲惫的声音在沉默过后响起:“邵琴,我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书。”

“你以为这样就能吓唬到我吗?只要我没有签下字,没有拿到离婚证,我依然是你法律上的妻子。你的手术同意书需要我签字,你把电话打给他,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没有办法帮你办理任何手续。蒋秋时,你是要死还是要选择我?”

几句话包含了太多信息,我的大脑陷入长时间的宕机。蒋秋时抿着泛白的唇,脸色难看到了极致,“我选择死。”

他的声音不重,虚弱的身体也早已支撑不起任何大幅度的语言或动作。

邵琴的眼底乘着倔强的泪,落下来的那一刻带着无声无息的决绝。来不及等她说什么,蒋秋时突然用手掩住唇,摇摇欲坠地走向卫生间的方向,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扶住墙壁,蹲下身呕出了一口血。

仿佛是为了验证刚才说的那句话,我眼睁睁看着蒋秋时在一阵兵荒马乱中倒在了地上。医生斥责邵琴刚刚刺激的语言,两名护士把蒋秋时扶到病床上,为昏迷的他插上各种仪器和长管。这种场面不像电视剧里灯光布景都装饰好后的唯美,反而肃冷,沉重。我手脚一阵冰冷,可悲的是,席卷上的第一反应仍然是为蒋秋时感到担心和害怕。

医生把我和邵琴带到了诊室里,心情似乎很复杂,清了清嗓子,公事公办地问:“你们谁能做决定?”

我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,没有回答。邵琴已经擦去了那点泪,竭力换上最冷静的状态,“我能,我是他的妻子。到底出什么事了?他怎么会突然吐血?”

“他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,不容乐观。CT我已经拿去看了,判断是胃出血,等他生命指标稳定下以后要安排一个手术。具体的方案我们等会会商量出来,但是还有一件事情我需要问一下你。”

医生的语气停顿了一下,似乎在斟酌接下来的用词,“你知不知道他在今年八月底的时候就已经来过医院做检查了?”

邵琴的眼底划过一瞬讽刺,没有看向我,撇开头冷声说:“那个时候我已经和他分居了。”

医生听到后只能点头,没有再继续问下去。我的心颤了一下,沉默两秒,“他八月份的时候切伤过手,我陪他来过几次医院。”

“这个诊断病例我也看到了,”医生接过我的话,沉吟道,“我已经问过做缝合手术的医生,按照病例显示的时间,他是在伤口的恢复期内又做了胃部的检查,得到的结果不太好,确诊是胃癌晚期。今天这个状况应该是胃癌引起的胃出血,我希望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,胃癌晚期的存活率是非常低的,按照他目前的情况来看,后面大概只剩下一年左右的时间了。”

医生的话落在耳边,如同审判的大锤一下下砸在疲惫不堪的心脏。我滞在那里,有一瞬间好像活在荒诞的梦里,直到过了很久,那阵嗡嗡声才散去,干涩重复着医生的话:“......胃癌?”

不是慢性胃炎吗?不是只是一个普通的病吗?

邵琴陷入短暂的空白,指甲紧紧扣着皮包,一字一句紧逼道:“怎么可能?你们是不是搞错了?什么叫做只剩下一年的时间?他还那么年轻,怎么可能会是晚期?”

她声音颤动,夹杂几乎淹没的无力与迷茫。医生摇了摇头,有时沉默比任何言语都要来得可怕且奏效。死寂之中,我留下一句‘抱歉’,再也忍不住起身走出诊室,用力揉了把僵硬的脸,灵魂像是在麻木地放空,感受不到绝望,也没有任何疼痛。

我一直都知道蒋秋时隐瞒了很多事情,关于家庭,关于他自己。甚至早就猜想过会不会有一个像邵琴这样女人,但最终都被他精湛的演技骗了过去。

他太残忍了,把每一步都算得那么完美。八月底,恢复期,我记得那天原本要陪蒋秋时做检查,却因为顾鸣生错过了约定。同天晚上他打来电话,带我去到海边,贴在耳畔道出沉甸甸的心意。那个时候,低头吻住我的那一刻,他是不是已经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?

耳边响起门被打开的声音,高跟鞋缓慢踏在瓷砖上宛如一阵阵悲鸣。她停在我身边,沉默很久,颤声开口问道。

“你是真的不知道吗?”

我艰难地张开唇:“知道什么?”

“蒋秋时的情况,”邵琴转过身,悲痛的双目注视着我,“他就从来没有和你提起过我,从来都没有提起过这个病吗?”

“如果我知道他已婚,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,”我止不住发哑,连解释也这样苍白,“对不起,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,他说......那只是慢性胃炎。”

慢性胃炎,他就连借口都找的那么好。胃炎,胃癌,一字之差,却如地狱。

邵琴点了点头,似乎已经明白答案。发出一声满含悲悸的笑,目光望着虚空的某一点,像是陷入回忆,“八月底,不对,不是八月,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察觉到蒋秋时的不对劲了。和我说话的时候总是走神,想自己的事情。平时他喜欢看书,有段时间却频繁看向手机,几次一声不吭的晚归,我问他去干什么,他统统说是工作。真好笑,他一个高中老师哪来的那么多工作?真当我是傻子吗?”

她的每一句话都犹如利刺扎在我心上,我想要开口道歉,无数‘对不起’都显得太过无力。在我为蒋秋时的回复而喜悦,为第一次将他约出来吃饭而紧张,甚至是在为他选择隐瞒陈锋的时候,他竟然也在为此欺瞒另一个人。

这段病态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错误。那些我以为的欢愉和悸动,这一刻全都化为最锋利的刃反噬向我。恍惚间,我想起陈锋那句话,‘你会遭报应的’。现在报应真的来了,来得太快,太猝不及防,几乎真的要将我压垮在这里。

邵琴的声音越说越低,夹杂淡淡的颤抖与自嘲。

“八月底,我本来打算摊牌,他却在我之前拿出了离婚协议书。他够绝,我也不会忍,我找到私家侦探跟踪他,拍下了照片。你知道吗?看到照片的那一刻,我是真的恶心。恶心他,恶心你,更恶心我自己。”

我的脸色想必早已和医院的墙一样苍白,邵琴似乎再也说不下去,从皮包里掏出一副墨镜戴在脸上,遮挡出了眼眶狼狈的通红。除去略哑的声线,看上去已经恢复最开始的冷漠,“我去看看他,你可以走了。虽然你不知情,但是我有资格不想看见你。那两巴掌打得不冤,你要是不想走,别逼我在这里动手。”

“我会离开,”我扯出一个难看的笑,动了动唇,“对不起,真的。”

邵琴拎起包大步走向病房的方向,背影挺拔飒爽,没有回答,也没有回头。

第96章

独自回到家,钥匙打开门。听到动静的小猫冲我叫唤了几声,似乎在询问今天为什么晚归。

我径直走回卧室,将身体扔到床上,熟悉的气味包裹全身,终于卸下所有疲惫。

左脸和太阳穴相继钝痛,我捂住脸颊,不由地蜷缩起四肢,抵不过四面八方渗入骨里的冷。

闭上眼,似乎还能闻见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,看见蒋秋时倒在面前触目惊心的血。一瞬间,和许多年前陈锋倒下的那幕逐渐重合,一帧帧闪过脑海,就连涌上的恐惧也同样清晰。

有种说不出的疼在体内撕裂肆虐,将我拖进密不透风的海水里。冰冷的液体从脚边蔓延,一点点吞噬身体。我赫然睁开眼,急促地呼吸,胸膛里的心狂跳。四周已经隐入黑夜,只能看见隔壁楼房亮着几盏灯。

已经晚上八点了。

我从床上坐起,四肢有些僵硬,不知不觉睡去几个小时。打开卫生间的灯,我看见镜子里倒映出的自己,脸颊红肿,眼里布满血丝,仿佛大病初愈,从胸口处蔓上一点恶心。

恶心什么,说不清。可能是今天遇上的种种,强忍悲痛怨愤的邵琴,到此刻都无法恨起的蒋秋时,和导致局面走到这一步的我自己。

水龙头哗哗的响,冷水刺到皮肤,顺着复发的疼划落下巴。我看向镜子里挂满水珠的脸,已经分不清哪里是水,哪里是眼泪。

恶心的不是在听到‘丈夫’的那一刻,也不是得知蒋秋时结婚四年的时候。而是意识到曾经的一切美好都建立在虚假的谎言上,意识到他把一切都算计得那么完美,甚至让我连恨都提不起来,刹那间生出刺骨的可悲。

我是一个自私,卑劣,不堪进骨子里的人。每当犯下错误,我总是这样贬低自己,好为那些错找到合乎情理的理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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