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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(2 / 3)

李善德扭头一看,在街口站着两个青袍男子。一个细眼宽颐,面孔浑圆有如一枚肉铜镜,还有一个瘦肖的中年人,八字眉头倒撇,看上去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面相。

这两个都是熟人。胖胖的那个叫韩承,在刑部比部司任主事,因为家里排行十四,大家都叫他韩十四;瘦的那个叫杜甫,如今……李善德只知道他诗文不错,得过圣人青睐,一直在京待选,别的倒不太清楚。

韩承一见面,热情地要拽李善德一起去吃酒,说杜子美刚刚得授官职,要庆祝一下。李善德木然应从,被他们拉去了西市里的一处酒肆中。

一个胖胖的胡姬迎出来,略打量一番他们三人穿着,径直引到了酒肆的一处壁角。韩承嫌她势利,从腰间摸出十五枚大钱,案几上一

拍:“今日老杜授官,元该好生庆祝一下,与我叫个乐班来助兴!”胡姬一听这三位里居然有了个实职官,连忙敛起态度,唤来两个龟兹乐手。

她又从垆端取来三爵桂酒,说是酒家赠送,韩承脸色这才好点。杜甫局促道:“十四,我也不是甚么高官,不必如此破费。”“怕什么,改日你赠我一篇诗文便是。”韩承豪爽地摆了摆手。

两个高鼻深目的龟兹乐手过来,先展开一帘薄纱,左右挂在壁角曲钉上,然后隔着帘子奏起西域小曲来。韩承拿起酒爵,对李善德笑

道:“良元兄,你是有所不知。吏部这一次本是授了河西县尉给子美,结果他给推了,这才换成了右卫率府兵曹参军——虽是个闲散职位,好歹是个京官。当今圣上是好诗文的,子美留在长安,总有出头之日。”

李善德木然拱手,杜甫却自嘲道:“兵曹参军实非我愿,只为了几石禄米罢了,否则家里要饿煞。五柳先生可以不折腰,我的心志不及先贤远矣。”韩承见他又要开始絮叨,连忙举起酒爵:“来,来,莫散发阴能量了,你可是集贤院待制过的,前途无量,与我们这些浊吏不一样。”

三人举起酒爵,一饮而尽。这桂酒是用桂花与米酒合酿而成的香酒,香气浓郁,李善德一入口,想到自己活不到八月,连新宅中那棵桂树开花也见不到,不由悲从中来,放下酒爵泪水滚滚。

韩承与杜甫都吓了一跳,忙问怎么回事。李善德没什么顾忌,便把敕牒取出来,如实讲了。两人听完,都楞在原地。半晌杜甫忍不住

道:“竟有此等荒唐事!岭南路远,荔枝易变,此皆人力所不能改,难道没人说给圣人知么?”

韩承冷笑道:“圣人口含天宪,他定了什么,谁敢劝个不字?你们可还记得安禄山么?多少人说这胡儿有叛心,圣人可好,直接把劝谏的人绑了送去河东。所以荔枝这事,那些衙署宁可往下推,也没一个敢让圣人撤回成命的。”

“圣人是不世出的英主,可惜……智足以拒谏,言足以饰非。”杜甫感慨。

“皇帝诏令无可取消,那么最好能寻一只替罪羔羊,把这桩差遣接了,做不成死了,才天下太平。良元兄可玩过羯鼓传花?你就是鼓声住时手里握花的那个人。”

韩承说得坦率而犀利。他和这两人不同,身为户部比部司的主事,工作是勾检诸部的账目,对官场看得最为透彻。

杜甫听完大惊:“如此说来,良元兄岂不是无法可解?可怜,可怜!”他关切地抚了抚李善德的脊背,大起恻隐之心。这一抚,李善德登时又悲从中来,拿袖角去拭眼泪,抽抽噎噎道:“我才从招福寺那里借了两百贯香积贷。一人死了不打紧,只怕她们娘俩会被变卖为奴。可怜她们随我半世艰苦,好容易守得云开,未见到月明便要落难。”杜甫也垂泪道:“我如何不知。我妻儿远在奉先,也是饥苦愁顿。我牵挂得紧,可离了京城,便没了禄米,她们也要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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