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行了一阵子,马车终于在一个地界石碑前停了下来。
徐郁青醒来时,恍惚了一瞬。马车内空间狭小,他被堪堪平放在车座上,身上盖着一件外披,车内和衣衫上,都有着那个人熟悉的气息。他觉得身边的空气是暖的,但身上又冻得发慌。刚想抬手紧一紧衣服,才发现自己现在基本上就是个插满了针的刺猬。
他试着动了动手,身体里留有某人刚刚渡进来的大量真气,这让他暂时不显得那么僵硬,可稍微运气,便觉得脉络滞塞,无法凝聚内力。刚想喊人,就听见车外传来英虹婷的声音。
“谷师兄,路掌柜叮嘱我将你们送到这里,前面就出盛州地界了,是平原道,路就好走了。之后的事,我大概帮不上太多,总之你们一路小心。”
“嗯,多谢。”是谷临风的声音:“尽快带着你的师妹们回云净山吧。”
英虹婷像是沉默了一阵才道:“这次下山……确是我鲁莽了,多亏了你和徐公子,我以后会吸取教训的。我师父……我师父她……”
“没多少时日了。天时到了,我也无力回天。”
“是……”英虹婷大概是叹了口气。
“多陪陪她罢。”
“谷师兄,那徐公子身上的毒怎么样了?”
“尚不知解法,我以金针暂时压制。他这一两天应该就能醒转。”像是停顿了一瞬,谷临风又道:“我会有办法的。”
“……那就好。那我便告辞了。”英虹婷估计确实也没有什么再可以和谷临风说的。
谷临风却似突然想起一事,又叫住了她:“还有一事,你回去后告诉路中明,我二人的事不太可能是从他这边泄露出去的,盈香楼管理严明,不至于出这个岔子。我适才路上想了想,当时在洞内还有一个人,只是一开始就昏迷过去了,我们都没注意。这个人估计没有死,逃出来了。”
“这人是谁?”
“不清楚,看起来是幽门暗卫的人。你让路中明替我查查线索。”
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
是那个撞到山壁上晕厥过去的人!徐郁青立刻反应过来。看样子这个人没死,还逃出生天,并且已经走漏了他二人的消息。他想到先前在洞中争抢的那个木盒,便想问问最后到手了没有,这一着急,就挣动了手上的金针,碰到车座上,痛得他轻声“嘶”了一下。
马车帘子迅速被掀开,谷临风进来时好像愣了一瞬,然后很快就皱起了眉:“别乱动。”
徐郁青不知怎地,居然对着他笑了一下:“把我扎成个刺猬,衣服也不给我穿好,想冻死我啊。”他嗓音还有些低哑,又有些有气无力的抱怨,谷临风听着竟有些耳热。
他上来一边给他拔除身上的金针一边解释:“你中的毒从血液入脉络,只能先封住你的武脉要穴,再借金针替你拔毒。”拔掉金针后,他又递来一件加厚外衫给徐郁青披上。就这一会儿功夫,徐郁青的脸色显得又苍白了些,手也冰凉。
徐郁青皱了皱眉,试着再次聚力,果然武脉空空如也,全无反应。
谷临风好似并不意外,只是抓过他的手,将那外衫给他套好系紧,然后将自己的内力真气再次渡了过去。
“你暂时不能动用内力,但可以借用我渡入的真气。我们内力同宗,不会相斥。”
这股真气入体,徐郁青便立刻暖和过来,逐渐通达全身。他抬眼去看谷临风,对方却不看他。
“血液入脉……”记忆回笼,他突然想起了先前在傅笙手札中看到的关于“潭水”的记载——
“极北冰蚕,研磨做粉,虽有剧毒,但融入深潭之水,可保尸身不腐。”
第38章中毒
五圣墓穴中那潭存放花竞春尸体的“潭水”不是凡物。
这些天谷临风也不只是在木然呆坐,而是把他们从五圣墓穴中带出来的手札翻阅了一遍,这才搞清楚徐郁青中的这毒从何而来。这种毒非常奇特,似乎是从徐郁青身上的伤口入侵血液,导致浑身像被冻住了一样,整个人没有活气。体内武脉若不封住,这些“冰封”的血液就会一直冻住心脉。
他又细细回想了一遍自己看过的所有医书典籍,想要梳理出一个可靠的解法,结果一无所获。
传说中,“极北之地”有一冰川,内有许多世间罕见的灵药珍宝,但这个地方从未真正被世人所见。傅笙此人不知道用什么方法,竟然真的找到了这个传说中的“极北之地”,并且从中找到了“冰蚕”融入深潭水中,生造了一口流动的“冰棺”,将花竞春的尸体永久如生的封存在其中。
“极北之地所在何处,全无线索可寻,但你身上的毒性我有些推断。”谷临风为人严谨,下定论总是谨慎:“据其属性,该是一种寒毒。既然知道是从血液入的脉,总会有解法。”
徐郁青看了看他拔下的金针:“你试过拔毒,有用吗?”
谷临风摇摇头,又点点头:“拔毒不是没用,但每次清出的毒素微乎其微,只能暂时控制扩散。”
“行吧。”徐郁青沉吟片刻,才发现谷临风还在持续给自己渡入真气,手腕被他握着的地方与身体其他地方相比,有着明显的热度。“得了,你省着点儿真气,估摸着我这儿得是个无底洞了。”自己无法调动内力,没有真气护体又会很快被血液中的寒毒冻僵,需要持续的消耗外来渡入的真气……这不是无底洞是什么?
他轻轻挣了一下,想把手抽出来,却感觉手腕被握得更紧了。
他抬眼,这次谷临风正看着他,像保证什么似的一直看进他眼眸深处。
“我会有办法的。”
这是徐郁青醒来后第二次听到他说这句话。谷临风不轻易做什么保证,但一旦承诺的事情,总会做得到。
习武之人,内力动用不得,要成为仰仗他人真气护体方能喘息的负累,任谁心里也不会畅快,但只这么几句话,徐郁青却觉得心里踏实了。
他抽出手,反倒像是安慰似的拍了拍谷临风的,才想起自己要问什么:“对了,那个木盒子?”
木盒子被谷临风收在行囊之中,长条形的木雕盒子,乍看并不起眼,但锁扣却设计精妙,像是后来加上的。
“我大概看过,估计是加了机关锁扣,我怕会牵扯里面的东西,没动它。”谷临风道。
徐郁青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看了看:“这锁扣看起来是我们那师祖的手笔,估计是后来加的。里面绝对是关键东西。”研究起机关,他兴致勃勃,像是对先前的事混不在意了一般。
“慢慢来。”谷临风说这句话,是对徐郁青也是对自己。
徐郁青甚至笑了笑:“如果这世上还有人能打开,也只有我了。”
那我也一定能治好你。
谷临风这样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