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前位置:彩妆小说网>>白云深处与君归> 第17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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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章(1 / 1)

谷临风讲的都是江湖人耳熟能详的“五圣传”话本故事,也许是听惯了路掌柜那种拖拖拉拉讲故事的法子,徐郁青倒也不着急,只是听他讲得语气太干巴,简直跟背书一样,索性自己靠了墙伸了个懒腰,接过了他的话:

“原本呢,他的事大可以到此为止,只不过才短短几年,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真正让世家门派头疼的人物,名叫花竞春,是个专靠美色勾引男修,吸其精元修炼武功的邪魅男子,当时凭借那一身勾人的功夫,坑了不少世家子弟。世家门派们花了两年时间,这才觅得时机,数十人围攻数日才将他拿下,要在渚柳江公审处刑。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,就在将花竞春关押到号称错综严密的渚柳江大牢的第二日,这人竟然凭空不见了。”

徐郁青见谷临风偏头静等着他继续,他便自然而然地将这耳熟能详的故事讲了下去:“渚柳江看守不严也慌了神,请出了退隐的大长老才终于查明,将人偷走的就是傅笙。谁也没想到他消失多年,竟然跟花竞春还有牵连。此后几年间,他们两人几乎成了整个江湖的通缉对象,四处被人追杀,可每次都游刃有余地逃脱。傅笙最后放出话来,说花竞春由他负责‘软禁’,保证不会再出来招惹是非,但若世家门派再这么穷追不舍,他俩就携手给些颜色让大家瞧瞧。”

最初听闻这位“五圣”的传奇事迹时,徐郁青简直觉得这人又混账又狂妄。但真正了解了这人的本领,只觉得也就是他才有这样狂妄的资本。

在那一连串的讨伐和追杀都似闹着玩儿一样全无成果之后,几大世家率先表了态,称同意花竞春由傅笙负责监管,若再出任何是非,则绝不姑息云云,算是下了这个台阶。

“从那以后,他俩就消失在了江湖上,再没有踪迹。”

听完徐郁青这句话,谷临风却摇了摇头:“有过的。”他看向徐郁青:“你也知道,二十几年前,五圣曾经重现江湖。就是那次,他遇见了我们的两位师父。”

第20章往昔(下)

徐谷二人的师父,在江湖上并不是什么有名气的侠士。他叫吴元山,本是个小门派的外室弟子,后来只身闯荡,结识了义兄唐复,两人便以游侠身份结伴游历。那一年,两人游历至朗州附近,遇到了一名身受重伤的中年男子。唐复通晓些医术,便设法救治。他们没有想到,所救之人,正是传奇的“五圣”傅笙。

傅笙当时已年近五十,没人知道他怎么会惹上朝廷的人,被幽门暗卫一路追杀。他见吴唐二人仗义可信,便托付给他二人两件事。第一件,他请唐复在朗州附近的一个小村庄里,找到一名持有其信物的少女,带她远逃至东海;第二件,他请吴元山助他前往西南盛州。吴唐二人对五圣闻名已久,又正是热血上头的年纪,天不怕地不怕地答应了。傅笙此人智计高超,只是身体状况似乎有些不佳,再加上此前一路护送那名少女,多有顾忌。在吴唐二人加入后,他制定了线路,又巧施易容术,兵分两路行进,一路上竟也没有遇到太大风险。

行至盛州城时,傅笙已经与吴元山颇为投契。他一路行来已经多次点拨吴元山的武艺,但吴元山当时年纪已经不小,天赋也不高,能够进步的空间实在有限。作为答谢,傅笙拿出自己所著的《五圣全书》中《机关》一册相赠,又思及唐复通晓医术,把《医术》一册也托吴元山赠予唐复。

吴元山原本拒不受礼,他一路相助本也是出于义气,非是有所图谋。傅笙见他坚持不受,这才吐露真相。原来这些年来因一些缘故,傅笙本就内伤难调,再加上此次大伤元气,自知将不久于人世,因此托吴元山送他到盛州,也就是前往自己一早设计好的长眠之地。他将自己的心血所著赠予有缘之人,也是希望技艺能够流传下去,吴元山这才接受了这份礼物。

傅笙在离开前又对吴元山嘱咐,幽门暗卫一脉武艺极为高超,且残忍狠辣,如果暴露将对吴唐二人带来极大危险,所以他对自己具体所涉之事并未严明内情,只叮嘱吴元山和唐复千万要对见过自己的事守口如瓶。说完这些话,他便独自离开盛州城,去了那个不欲被人所知的“长眠之地”。

“就是这里……盛州城边,群山深处。他的长眠之地。”谷临风讲到这里,静了一刻,似乎是在等徐郁青反应。

徐郁青见状叹了一声:“幽门暗卫……所以师父的死果然与幽门暗卫有关……”

所谓“幽门暗卫”,是从先皇时期培养起来的一支暗卫部队,直接听命于帝王。根据其成员距离皇城的远近又分为“内卫”与“外侍”,外侍由帝王直系部队的军士和近侍队人员组成,遍布各地替帝王搜集密报;而内卫则由宦官组成,专司刑讯与刺杀,可以说是一个杀手组织。

徐郁青对师父吴元山的死因调查多年,对幽门暗卫与此事的关联早有猜测,只是没有确凿证据。听谷临风讲到这里,之后的事,他不难推测。吴唐二人完成傅笙所托之后,为低调行事,分处两地而居,时有联络,后来又各自收徒,平淡生活。几年后,也许因为唐复在当年的路途中有过暴露,被幽门暗卫的人发现踪迹。他带着徒弟躲藏了一阵,又捎信给吴元山求助,可他的义弟终究还是晚了一步。而后,吴元山将谷临风带回了自己生活的地方,平平静静地度过了十多年。

可是……

“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?”徐郁青忍不住问。

“我没有与你提起过,当初我师父去时,我就在他身下的地窖之中。”谷临风没有立即回答,而是言及其他,“那时他早有预感要遭,催我跑,我不肯,他就施针封了我的穴位,将我藏在地窖之中。我在黑暗中不能动不能言,却听得清清楚楚——包括他是如何被拷问、如何被一刀一刀凌迟而死。”

他说得很平静,徐郁青却听得心头一紧,唐复是因为什么而死、死状如何,因他那时年纪尚小,从未得知。可是那个时候,谷临风也就刚刚十岁……

“无论多少酷刑加身,他一直坚持不供,始终没有说出吴师父的名字。只是后来意识不清时,隐约吐露了当年护送的那名少女最终的下落。那些人见终于有了眉目,这才离开。又等了不知道多久,吴师父才找到我。我出来的时候,师父已经被吴师父好好掩埋,并没有让我亲眼见到那种惨状。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亲见,黑暗中耳听的种种更加难以忘却。那一段时间,我每天晚上闭上眼睛,都好像会看到唐师父满身鲜血的样子。”

因为师兄弟间关系并不亲睦,谷临风又不是个喜欢表达情绪的人,徐郁青从未听他说过这些细节。他还记得,那时他总是觉得谷临风这人阴阳怪气,既不哭也不笑,怪瘆人的。如今想来,刚刚经历这样惨状的孩子,只是木然地把自己封闭起来,自我保护罢了。

“我并不清楚那些人的身份,隐约听到是什么暗卫,又哪里晓得究竟是什么人。”谷临风接着说道,“在跟着吴师父回山的路上,我也曾一遍遍地问他真相,他却只是一再对我说,从今以后,他就是我的师父,叫我忘了听到过的一切。我怎么忘得了?”说到这里,谷临风竟然笑了一下,“其实在临近山门之前,我跑过一次。”

“……那后来……?”徐郁青下意识接了话,开了口便知是句废话——后来自然是跟着吴元山回了山。

可是在徐郁青心中,谷临风一直是个循规蹈矩的人。刚到山上的时候,除了显得不爱言语、个性沉闷、说话难听,他身上也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。是什么让他乖乖听话,跟着吴元山回来的?

“后来我没有跑掉,是因为我害怕。”

谷临风并没有说下去,可徐郁青自然能够懂得他究竟害怕的是什么。那是一个十岁的孩子,谈复仇无能为力,一路从东南逃到北方,惴惴不得安宁,既不知杀害亲师的凶手是谁,又不知自己是否会再遭遇一次这样的惨状。他甚至连具体的杀戮现场都只能凭脑中构想,但声声惨叫却是真实的,在耳边不断回荡。

“师父当时对我说,若想要不再害怕,就学好本领。那些杀人的恶魔,堪比魑魅魍魉,行踪难觅,但若有一天他们找上门来,我需有自保的能力。”

谷临风就这样跟着吴元山回了山门,成了徐郁青的师兄。

“我到山上的第一晚,你大闹脾气。”谷临风似是想起了什么,“你既不愿意我跟你睡,也不愿意我跟师父睡,更不愿意我独自占了你的房间。”

经他一说,徐郁青恍惚有些印象,此刻不由得赫然。依稀是当初来不及置办,师父要他们二人先挤一晚,徐郁青出于地盘意识,坚决不同意。若是让谷临风和师父同住,他又觉得不能白白将师父让给这个新来的“师兄”,总之哪样都不乐意,把吴元山气得跳脚,硬生生拍了板,让他俩挤了一屋。

连日赶路,吴元山也累极了,不想跟孩子多掰扯,自己进屋倒头就睡。谷临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,一个人在屋门口坐了大半宿。后来徐郁青气劲儿过了,久等这新来的师兄也不见人回来睡,想着自己是有些不讲道理了,便拉下脸来,去了屋门口将人拽了进来。

“就挤一晚,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。就是跟你先说好,明明你是后来的,我凭什么叫你师兄?我可不乐意……以后要是不当着师父,我可不叫你这个。”他小小年纪,对这称呼颇为介意,但谷临风心思根本不在这事儿上,只嗯了一声,草草收拾躺下了。

他只能想起些大概,却不料谷临风却将那天的事记得清清楚楚。

“那天晚上,也是太累了,没多久我就睡着了,又做起了噩梦。可是梦到中途,你在旁边踹了我一脚,半个人都快挤到我身上了。我的噩梦,被你打断了。”

“哈?”徐郁青没想到他会说到这个,一时有点愣住。

谷临风却扯了扯嘴角,不再多说。

那时候他惶惶不安,一路北上时,吴元山担心有危险,时常守夜不眠。谷临风每每噩梦惊醒,周遭都是一片黑暗,让他仿佛置身那时的地窖之中,噩梦与现实无限交错。可那天夜里他噩梦做到一半,突然被徐郁青一脚踹醒,一睁眼,一个冒着热气的小孩儿半只胳膊半条腿都搭在了他身上,活生生的,重量压在身上显得那么真实。小房间窗关不严实,透出点儿那晚的月光。

不是只回荡着惨叫的黑暗地窖了。

那是他那段日子以来,第一次觉得安全。

他脑子里过着往事,眼神不自觉就停在徐郁青脸上,一停就是许久。

觉得气氛有些尴尬,徐郁青低头清了清嗓子:“咳,我那时候不懂事,也不知道你当时……师父只是告诉我师伯没了……我就是不乐意突然多了个师兄。”

谷临风这才转开头,沉默了一阵才道:“你问我什么时候知道是幽门暗卫……其实还是那时候,白无患家里出事后不久,师父寄来了一封信。”

徐郁青抬起头,他终于要等来了,几乎等了十年的答案。

第21章答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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